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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【尚蘇雲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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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年級結束後的暑假,尚蘇雲跟她老爸去澳大利亞玩了一圈,整個人都曬黑了好多。她的表妹何雨塵也和她一塊去了。

講真,尚蘇雲和她的家人從來都處的不怎麽樣,但是和何雨塵的關系還算不錯。這是因為她們兩個有個共同討厭的表姐尚嘉怡。尚嘉怡今年高三畢業,錄取了UCLA,她爸媽一見人就開始吹噓,簡直令人忍無可忍。

何雨塵比尚蘇雲低一個年級,尚蘇雲總覺得她的性格脾氣很像魯君堯。不過,她學習成績一般,沒有魯君堯那麽倔那麽爭強好勝。她不怎麽愛看書,也不像魯君堯那麽有主見。總之,何雨塵是個特別好相處的人,整個就是一軟妹子。

何雨塵雖然對學習從來不上心,可是她一直很喜歡畫畫和攝影。在澳洲的時候她成天都是穿著白紗長裙,頭戴草帽,背著畫板和單反相機在街道上,沙灘上跑來跑去,整個就是一文藝範爆棚的森林系少女。

回到學校以後,尚蘇雲發現課程一下子緊張了許多,畢竟中考即將到來,七年級和八年級的輕松愉快一下子就消散了。

尚蘇雲和魯君堯之間的關系也變得淡淡的,兩人平時幾乎沒有時間湊到一起,因為她們的生活圈子已經出現了分裂。尚蘇雲在年級裏有不少K歌吃飯的朋友,而魯君堯的圈子基本上都是駱承和那一類的好學生。

生活中的很多事情,有時候往往看著好像在走上坡路,可是一不留神,所有你以為自己擁有的東西就會在頃刻間分崩離析。

這個道理,尚蘇雲是在九年級那年明白的。

九月份剛開學不久的一個禮拜六下午,尚蘇雲和她的同桌任詩然,還有魯君堯一起去了趟書店買參考書,一路上興高采烈地聊著天。

君堯把魯君牧跟駱歆蘭的八卦爆了出來,引得大家激動了好半天。

任詩然嘻嘻哈哈地說:“君堯,要是你哥哥跟駱承和的姐姐在一起了,你還有什麽理由不和駱承和在一起?”

君堯笑著說說:“兔子不吃窩邊草,我對他沒興趣。”

方才一直在哈哈大笑的尚蘇雲突然沈默了下來。她看著另外一個方向,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來,不經意地問:“哦?可是你們兩一直都走得很近唉。”

君堯笑著挽住尚蘇雲的胳膊,說:“別人誤解我就算了,就連你也亂想?駱承和就是我哥們好嗎,我從來不把他當做男人看,他也從不把我當女人看。”

難得聽到向來矜持的魯君堯這樣講話,尚蘇雲和任詩然全都哈哈大笑起來。尚蘇雲掩飾著自己心裏突如其來的釋然,可是她並不感到十分開心,因為她開始意識到了一個事實,即使魯君堯和駱承和只是朋友關系,駱承和也永遠都不會喜歡上她。魯君堯從來都不是她與駱承和之間的障礙,他們之間的障礙在於,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
十月份,學校要開運動會,尚蘇雲報了1500米長跑。魯君堯什麽都沒有報,她誠實地說:“我不報名是為了給班級做貢獻,我如果去比賽只能得倒數。”

運動會如期開始。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坐在看臺上吃東西,喝飲料,聽歌說閑話。跑1500米的同學要做準備時,尚蘇雲脫掉外套往運動場走去。點名的時候她看到了林志維,他也要跑1500米。她心情不錯,向他打了一個招呼。

他穿著一件10號皇馬球服,看上去帥氣極了。他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:“尚大小姐今天居然主動與我打招呼?鄙人不敢當不敢當。”

尚蘇雲白了他一眼。

“這個學期開學後你就特別焉,你以前那種山大王的勁頭呢?”

尚蘇雲又白了他一眼:“關你屁事。”

林志維笑嘻嘻地說:“不會還是因為大家都說你喜歡駱承和的謠言?”

八年級的日記本事件之後,雖然魯君堯從來沒有跟尚蘇雲談過這件事,但是尚蘇雲知道,關於她喜歡駱承和的流言早就傳遍整個班級了。她的朋友多,年級裏其他班級的人也都知道了。

尚蘇雲輕快地說:“老娘就是喜歡駱承和,怎麽,我難道要因為這覺得羞恥?”

林志維舉手做投降狀:“我服了你了。”

這時候他們兩人走到了點名的老師周圍排著隊。尚蘇雲扭過頭,隔著體育場上層層人影看向他們班人坐的地方,然後一眼就認出了駱承和。

她永遠都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認出駱承和。

駱承和與林志維不一樣,他和任何男生都不一樣。駱承和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,一種沈穩淡然、睿智自信的書卷氣,一種在心智上的成熟理智、閑適自在的風度。

他不是那種死讀書的學生,他與魯君堯很像,在學習上有自己獨特的見解,並不盲目地跟著老師後面走,也許這就是為什麽他和魯君堯的關系一直那麽好的原因吧。

同魯君堯一樣,駱承和也沒有報任何比賽項目。刺眼的陽光照著尚蘇雲有點兒張不開眼睛,可是她眨眨眼,突然發現坐在駱承和身邊的那個女生正是魯君堯。

突如其來的,尚蘇雲的脾氣又臨近了發作的邊緣,她不和其他女生坐在一起,坐到他身邊去做什麽?

魯君堯正低頭看著一本書,陽光刺目,她用手遮住照在書頁上的光。這時,駱承和轉過頭跟她說了句什麽,然後他脫下了身上那件淺色的外套披在魯君堯頭上,為她遮住了陽光。

因為距離太遠,她看不清那兩個人的表情,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一下子沈入谷底,兩條腿也像灌了鉛一般,一步也挪不動了。不知什麽時候,林志維走到她身邊,也看向她正目不轉睛看著的方向,靜靜地說:“在看什麽?”

尚蘇雲不說話。

林志維又問:“在看誰?”

尚蘇雲扭頭就走,胳膊卻被林志維一把抓住。他沈聲問:“她是不是喜歡駱承和?”

尚蘇雲粗魯地一把掙開他,對他大吼大叫道:“你自己不會去問她嗎!你幹嘛總是問我她在想什麽?我又不是魯君堯!”

尚蘇雲自己也沒有想到,吼道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的聲音裏竟然帶上了一絲哭腔。這把她嚇了一大跳。

也許,她是太害怕了。

潛意識裏她就知道,自己永遠都無法屬於魯君堯和駱承和的那個沈靜恬淡,充滿書卷氣的世界。

她沒有辦法變成魯君堯,可是如果她不變成魯君堯,她怎麽可以懂駱承和?

她為什麽偏偏要喜歡上一個她根本就不懂的男生?!

身邊的人全都回頭看她,她管也不管,大步走開來到起跑線上。跑道兩側已經站滿了叫好的觀眾,發令槍一響,尚蘇雲就沖了出去,起跑速度就比其他人快了半拍。周圍的人全部都在大聲歡呼,可是她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什麽都聽不到。她覺得自己的眼睛又酸又疼,不知道是額上的汗滴進了眼睛還是眼淚迎風而疼。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流過眼淚了,即使在自己最珍視的隱私變成別人的笑料時她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。

她跑的越來越快,就像瘋了一樣。沖過終點的時候,耳邊有10班的同學和她那些狐朋狗友的叫好聲,她不帶停地繼續往前跑去,漸漸慢了下了腳步,然後走到草坪上,旁邊有人遞了一瓶水給她,她也沒看是誰就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下去,然後把還剩一大半水的瓶子直接扔在了地上。

林志維又默默遞給她一塊毛巾,她接過來擦汗,擦著擦著眼淚就流了下來,林志維欲言又止,大概是怕她又要發火,最後他只是默默陪著她走著,一句話也沒有再講。

“我們倆,”尚蘇雲帶著一絲苦笑對林志維說,“我們倆永遠都走不進他們的世界。”

林志維也笑了笑,眼睛裏卻冷冷的。

“我對她表白過,”他說,“她說我們不合適。”

尚蘇雲看了他一眼,問:“還有呢?”

“就這些。”

“就這些?”

“也許換了駱承和,他一定不需要解釋就可以明白她說的每句話吧。”林志維聳聳肩,離開了。

尚蘇雲慢慢走回看臺,很多人都離開去田徑場上助戰吶喊了,只有很少幾個人還留在這兒。魯君堯把腦袋埋在雙膝上睡覺,她方才在讀的那本書正在駱承和的手裏。

尚蘇雲掃了一眼,看到了書名叫做《倫敦的叫賣聲》,白色的硬裝書,很精致。後來去英國念書的時候,臨上飛機時她隨身的書包裏就放了這麽一本書:《倫敦的叫賣聲》,約瑟夫·阿狄生【著】,劉炳善【譯】,三聯書店印刷。

她讀不懂這本書。

就好像她從未讀懂過她此生的第一個摯友和第一個喜歡的男生。

她往往覆覆地讀著這本書開頭的一句話。她用手指指著書頁上的文字,嘴唇蠕動著,強迫自己念下去。她一遍又一遍地讀,在浦東機場,在希斯羅機場,在戴高樂機場,在歐洲,在亞洲,在空中,在地上……直到她幾乎可以把這段話給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背下來。

“倫敦本身就是一幕啞劇、一場化裝舞會——這一切事物都揉進了我的心裏、餵養了我,永遠都不會使我厭煩。這些景象之奇妙促使我多次去到倫敦擁擠的街道上夜游,我還常常在五顏六色的濱河大道上,由於看到這樣絢麗多彩的生活畫面不禁心裏充滿歡樂,以致流下眼淚。——蘭姆。”

每次讀到這樣一行字,她的眼裏就會浮現出九年級那年十月灑滿陽光的看臺,魯君堯依舊頂著駱承和的外套,耳朵裏塞著一只耳機,細細的線連著的另一只耳機塞在駱承和耳朵裏。駱承和在讀《倫敦的叫賣聲》,神色平靜,略帶笑意。

聽著同一首歌,讀著同一本書,大概就是古人所說的琴瑟和諧。

尚蘇雲的語文學得不好,她不知道在這裏用這個成語是不是恰當。她只知道那幅畫面真的很寧靜很美好,倘若駱承和恰好不是她喜歡的人的話。她心底的那根刺狠狠地疼痛起來,一直痛到心坎裏。這一次,她卻是真切地明白這根刺是再也拔不出來的了。

人們總說時間可以帶走一切。隨著青春流逝了,她發現時間真的可以帶走一切,時間帶走了她的初戀,也帶走了她為了一個人而心神不寧的力量。她再也沒有像八年級的時候那樣細致入微地喜歡過一個人,再也沒有。

胡蘭成的《今生今世》裏寫:“因為懂得,所以慈悲。”

懂得?她從未有過。可奇怪的是,終於有一天,無盡的酸澀和痛楚也能變成一種無奈的慈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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